2015年8月13日 星期四

爐香三養:養禮養心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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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青釉瓷花熏籃魏晉青釉瓷花熏籃清代紫金釉瓷熏爐清代紫金釉瓷熏爐宋代黑釉瓷香鴨宋代黑釉瓷香鴨漢代青銅熏爐漢代青銅熏爐
黃海濤
香爐是古代宗教、祭祀活動及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器具,在香文化中佔有很重要的位置。 近年來,隨著養生熏香活動的興起,收藏和使用香爐的人群大量增加,香文化也成為一個熱點話題。 但隨之而來的問題也暴露出來,有相當多的人不懂得香爐的用法,使用不當,鬧出笑話。前不久,在一個電視節目裡就出現一個明顯錯誤,編導將供爐置於主持人桌上,作為節目背景道具。 殿堂爐與供爐怎麼可以亂用?
我們從香文化的歷史發展軌跡來看,歷朝歷代,皆因不同的熏香意圖,選用不同的爐具。 比如殿堂用殿堂爐,祭奠天地鬼神用供爐,臥室用熏衣、熏被爐,書案用文爐,琴桌用琴爐,修煉有行爐、壓經爐,各不相同。 這些不同用途的爐具,其材質、式樣、大小、色彩、紋飾又有著諸多的不同。 比如,祭奠天地鬼神用的供爐,明清以降,規制漸繁。 藍色瓷供爐,一般是家廟或居家供奉仙逝之人的;紅色的瓷供爐是供奉仙佛、先師的,這兩種供爐不能交叉混用。 供爐不能用作琴爐,同樣,熏衣爐也不能用作供爐,有著嚴格的區分。 甚至文臣武將用爐亦有區別,如此等等,各不相同。 中華傳統香文化博大精深,在五千多年的發展歷程中,形成了養禮、養心、養生三大用香體系。 而其中的重要載體,就是熏香爐。
養禮
“養禮”即禮教用香,這個禮就是在製度化、程序化的儀式中恭祭天地君親師,儀式中的主要內容是焚香祭拜。
在遠古時期,祖先們對雷電風雨等自然現象充滿恐懼,認為天地有神靈在主宰,人的靈魂可以離開軀體而存在。 於是,祖先們就把恭祭天地君親師作為頭等大事。 這些祭祀活動的儀式,就是祭禮、祭典。 每遇大事,都要焚香祈禱,以求得神靈的護佑。 史前至夏商周時代,祭祀的熏香爐是在豆形器皿中擺放或燃放香料。
戰國時期的祭祀用爐,從各地出土報告來看,以豆形爐身加扁盔形蓋的熏香爐為主。 漢代朝廷在祭祀、禮政等重大國事活動中,主要使用博山爐,藉以通達神靈。 博山爐是漢晉時期在宮廷流行的焚香器具,多采用青銅製造,有些甚至鎏金或錯金銀。 在博山爐中焚燒香料時,煙氣會從爐蓋的仙人、流雲間飄出,整座爐就像雲氣繚繞的仙山,表現出當時上層社會濃厚的求仙思想。
熏香爐在古時的禮教、禮樂等政治活動中佔有神聖的地位。 漢唐以來,皇帝上朝理政,先命侍者焚香起煙,然後處理朝政。 那時的統治者認為“煙”可以通達天地人三界。 有詩云:“千官望長至,萬國拜含元。隔仗爐光出,浮霜煙氣翻。飄飄縈內殿,漠漠澹前軒。聖日開如捧,卿雲近欲渾。輪囷灑宮闕,蕭索散乾坤。願倚天風便,披香奉至尊。”
漢唐所用的“殿堂爐”,其造型、體量和紋飾特點是仿夏商周青銅禮器,以圓形方形、三足四足為主要配置,一般成對擺放在殿堂的重要位置。 如漢代青銅熏爐,爐蓋上有鳳鳥紋飾,三條龍狀足托住爐膛,體量較大,莊嚴肅穆。
同殿堂爐一樣,祭祀用的供爐造型、體量和紋飾特點也是仿夏商周青銅禮器,以圓形方形、三足四足為主要配置。 供爐以單只擺放在供祭對象前,紅色爐祭佛、道、祖先等,藍色爐祭剛逝去的人。 如明代圓形石香爐,三足上雕刻有狻猊,體態莊重。 再如,明代黑釉瓷香爐,為一爐兩燈制式。
用於祭祀、禮教的熏香爐,對熏香爐文化的影響是巨大的。 儘管生活用的熏香爐、特別是熏衣爐在魏晉南北朝時期興盛一時,但是,傳到後世的主流熏香爐還是以禮教功能為主。 因漢武帝的倡導,政教合一,導致政教不分的博山爐大行其道,一直延續到唐代。 宋朝趙希鵠在《洞天清錄》中云:“古以蕭艾達神明而不焚香,故無香爐。今所謂香爐,皆以古人宗廟祭器為之。爵爐則古之爵,狻猊爐則古踽,足豆香毬則古之鬵,其等不一,或有新鑄而像古為之者,惟博山爐,乃漢太子宮所用者,香爐之製始於此。”
在宋代,官窯瓷器顯示著風格鮮明的宮廷式樣, 香爐亦然。 其形制更多是取自商代至唐代青銅禮器。 因此,宋代官窯瓷熏香爐,更多地反映了對禮教的尊敬。 宋代逐漸走入尋常百姓家的香文化,是以祭祖和拜佛為主要內容的。
雖然香文化中的禮教取向逐漸由“高層”向“底層”普及,但是萬變不離其宗。 熏香爐發展到明代,宣宗朱瞻基更是為了“遵循古代禮制”,命大臣依據古法設計製作了一批宣德爐。 這批宣德爐對熏香爐的製式、使用者級別都有詳細“規定”,聖上皇后用爐、前殿后宮用爐、前庭後堂用爐、文臣武將用爐、禮部吏部用爐、僧家道家用爐,圓爐祭天方爐祭地,皆有一定之規,既為前人用爐之傳承,也為明人用爐之規範,更為後人用爐之圭臬。
養心
“養心”就是通過香的不同味道,寄託情思,傳遞感情,修身養性。
熏香爐用於禮佛、禮道、禮儒,擔當了極為重要的社交角色。 特別是在古代士人的社交文化活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茶席有茶香,琴桌有琴香,書房有文香。
在隋唐以前,佛家用爐以博山爐為主。 隋唐以後,香爐制式的發展逐漸脫離漢魏博山爐的壟斷,西域風格和古印度風格的元素日益彰顯出來。 從北魏時期起,鵲尾爐和行爐在行香儀式中開始廣泛使用,如宋代紫金釉瓷行爐,通體紫金色,爐身無紋飾,形似高腳杯,爐簷較寬,上部爐身大於爐底部。
道家早期的熏香爐即是黃老之學倡導的博山爐。 原存於陝西省的北魏永平二年三尊式道教石刻造像,底座的雙獅中間供奉的就是博山爐。 現藏日本東京藝術大學的北周天和三年杜世敬造石刻老君像,底座上也刻有博山爐。 道家初始,即以煉丹為主要道術。 故其對鼎爐的使用,從一開始就具有鮮明的特徵。 道家著名的熏香爐有三足爐、四足爐、五足爐等。 唐宋以後無蓋香爐大行其道,用於燃炷香。 道家用香中多有占卜之事,觀香灰定讖緯之兆。 如明代方形鐵爐,以鑄鐵為爐,爐側面鑄有“萬曆二十四年”款。
宋代儒家金石學的興起,與皇權禮教一道,使熏香爐的造型又有了新的規範。 宋代“修身養心”的新理念,促使熏香爐的造型、色彩、紋飾轉向內斂化、小型化和淡雅化。 儒家文化的多樣性,造就了儒家熏香爐功能的多樣性。 文爐、琴爐、茶爐等花樣繁多,異彩紛呈。
從熏香爐的形制上看,主流是仿夏商周青銅禮器的熏香爐。 但是,“仿生”造型的熏香爐依舊流行。 實際上,從漢代到唐代,仿生熏香爐已經很流行了。 比如鴨形、獅形的熏香爐,在宋代被稱為“香鴨”和“金猊”。 如宋代青白釉瓷香獸,爐蓋上飾有仿生獅子紋飾,憨態可掬,爐身飾有蓮花,清新雅麗。 此爐一般放在書案上作為文爐使用。 李清照的“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銷金獸”,說的就是此類香爐。 宋代黑釉瓷香鴨,爐蓋上飾有仿生鴨子紋飾,栩栩如生,也可用作文爐。 宋代著名詞人周端臣《青銅香鴨詩》雲: “誰把工夫巧鑄成,銅青依約綠毛輕。自歸騷客文房後,無復王孫金彈驚。沙觜莫追蘆葦暖,灰心聊吐蕙蘭清。回頭卻笑江湖伴,多少遭烹為不鳴。”另外,仿生的高腳“花杯式”熏香爐,也是宋代士人的摯愛。 甚至貴為皇帝的宋徽宗,其“聽琴圖”上畫的也是這種形制的熏香爐。 再如清代紫金釉瓷熏爐,蓋上飾有靈芝,爐身飾有狻猊,顏色厚重,給人以沉穩莊重之感。
養生
以香“養生”關係到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用香驅瘟避疫,可以達到行氣、發散、助陽、消炎、松肌的保健養生作用。
熏香在古代人的居家生活中也是不可或缺的。 不同於養禮和養心的莊嚴肅穆、高貴典雅,居家用的熏香爐多精緻玲瓏。
用於驅蚊蟲、避瘟疫、熏衣被等養生用熏香爐,早在史前就使用。 東北的紅山文化、東南的良渚文化都有原始陶製熏香爐出土,戰漢時代的熏香爐也有大量發現。 在河北滿城中山靖王劉勝墓中,發掘的“銅熏爐”和“提籠”就是用來熏衣的器具。 長沙馬王堆1號漢墓出土的文物中,就有為了熏衣被特製的熏籠。 西漢司馬相如《美人賦》中云:“金爐熏香,黼帳高垂。茵褥重陳,角枕橫施。”連倡導節儉的三國時期的曹操,亦曾告訴家人“房屋不潔,聴得燒楓膠及蕙草”,足見熏香在生活中的重要。 魏晉南北朝時期,熏衣之風更盛。 《東宮舊事》曰:“太子納妃,有漆畫手巾熏籠二,又大被熏籠三,衣熏籠三。”魏晉青釉瓷花熏籃,形似花籃,周身有孔,此爐為花草香熏籃,花草置於籠內,衣被置於其上,使香氣附著於衣物之上。
在唐代,熏籠大為盛行,覆蓋於火爐上供熏香、烘物或取暖。 許多唐代詩詞,都提到這種用來熏香的熏籠。 如“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在西安法門寺曾出土了大量的金銀製品的熏籠,雕金鏤銀,都是皇家御賜用品。
除了博山爐,漢代還出現了眾多其他形式的熏香爐,多為銅製,爐身設計較淺,下方有承盤,爐身造型奇特、生動,多為仿生形,主要造型有鳳形、雁形。 如河南焦作嘉禾屯漢代窖藏及山東臨沂洗硯池晉墓出土的兩件鳳鳥形熏爐。 雁形熏爐主要集中在山西、山東、河南一帶,造型基本相似。 花籃形陶瓷香熏,主要流行在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的浙江、江蘇、湖南、湖北及安徽一帶。
還有一種便於攜帶的熏香爐。 晉代葛洪著《西京雜記》載:“又作臥褥香爐,一名被中香爐。本出房風,其法後絕,至緩始更為之,為機環轉運四周,而爐體常平,可置之被褥,故以為名。”唐朝詩人元稹曾做《香毬》詩讚曰:“順俗唯團轉,居中莫動搖。愛君心不惻,猶訝火長燒。 ”此類熏香球在宋代依然使用。 宋代文豪陸游《老學庵筆記》中說:“京師承平時,宗室戚里歲時入禁中,媍女上犢車,皆用二小鬟持香球在旁,而袖中又自持兩小香球,車馳過,香煙如雲,數里不絕,塵土皆香。”可見此類熏香球是供人隨身攜帶的,應該說從漢代的臥褥香爐到宋代作為袖熏的香球,其使用的範圍和方法出現了較大的拓展。
此外,還有一種香具叫香囊。 如湖南長沙馬王堆1號漢墓中就出土有四件香囊,同墓出土的竹簡上稱之為“熏囊”。 樂府詩集《孔雀東南飛》中就出現香囊之稱謂了:“紅羅复斗帳,四角垂香囊”。 曹操的《定情詩》中也有香囊,“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從元代到清代,香文化已經完全走進尋常百姓家了,瓷質、銅質熏香爐依舊是主流。 隨著熏香活動的普及,熏香爐也由簡約、渾厚發展到繁縟、精細。 除瓷質和銅質外,大量寶玉石類材料也用於製爐,竹木牙角等材料也用於製作熏香爐了。
從藝術造型和紋飾上看,漢晉爐多山林之氣,隋唐爐多廟堂之氣, 宋明爐多士夫之氣, 清朝爐多匠作之氣, 民國爐多市井之氣。 之所以有這諸多的不同,原因是對香文化的認知不同,以及社會主流文化的導向不同。
當前,國內的香文化走入一個誤區,重視對香料自然屬性和商品屬性的開發,而忽視了其文化屬性,對古代熏香爐等香具的研究還是初級階段。 就拿熏香爐的用法來說,在日常生活中、影視作品裡甚至專業香文化活動中,常常謬誤百出。 比如家裡供佛祭祖用的香爐,一般不適用大型彝鼎之器,以擺放中小型供爐為宜。 筆者在一個大戶人家見過用超大型景泰藍鼎爐供佛,而且把供果也放在香爐中,令人啼笑皆非。 再比如,在琴桌上擺放供爐,在香席上擺放行爐,等等,顯得不倫不類。 現代人在製爐、用爐上,不能只追求形式,滿足“養生”的基本功能,而更應該關注“養禮”、“養心”,追求香文化的精神內涵。
來源:北京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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