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28日 星期六

白痴收藏愛好者與康熙官窯青花瓷

 收藏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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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 杜學強
“官窯!一定是官窯!!!”阿呆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對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喃喃自語道……
阿呆不是他的真名字,他的真名字叫王建,只因為太酷愛古瓷,每每看到精美的古瓷器就會像見了自己多年未見的初戀情人般呆呆地看得兩眼發直。 久而久之,別人就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阿呆”。
阿呆今天得了一個寶貝。
說是寶貝,只怕講起來讓稍微懂行的人笑掉大牙——他在一個藏友手中買到一個底款為“大清康熙年制”的青花六棱罐。
這年頭,底款為官窯款的不是贗品就是高仿品,清三代的官窯更是價格不菲,你一個小小的工薪階層能買到官窯,除非你是鴻運當頭撿到大漏了,何況這個藏友本身浸淫收藏多年,還開過一段時間的古玩店鋪。
阿呆雖然看到瓷器發呆,但在這個問題上一點都不呆。 官窯是什麼? 官窯是皇家當時御用的瓷器,產量本就不多,並且各方面要求都很嚴格,依制度出窯時稍有問題便會砸掉深埋。
阿呆的這件瓷器上面有著一處很明顯的瑕疵——窯裂,也就是胎體在窯內受火不均而出現的裂紋,雖不影響整體的美觀但也是瑕疵啊! 這樣的瓷器如果是官窯的話早就該砸掉深埋了,還會流落到外邊去? 這是疑問之一。
還有一個疑問:所謂的康熙青花之所以備受世人的推崇是因為這種青花色料提煉精純,呈色鮮藍青翠,明淨艷麗,清朗不渾,艷而不俗,有的呈寶石藍色,鮮藍而不火氣。 康熙青花竟然是有五個層次的色階的,有“頭濃、正濃、二濃、正淡、影淡”之分。 而這件青花髮色暈散,別說分五個層次了,能分出兩個層次出來就很不錯了。
古玩收藏判假容易判真難! 判假,一件古瓷器的器形、胎釉、紋飾、款識等只要有一處是假的那就可以馬上把它“槍斃”了,而判真則要上述方面都對這件東西才是對的。 一言以蔽之,判假只需百分之一,判真非得百分之百。 但阿呆第一眼看到這件東西的時候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歡!
他決定把這件東西弄到手。
過程並不復雜,持有這件東西的藏友也不敢輕易相信這個東西就一定是康熙時代的官窯,尤其是當阿呆拿出他的兩個反面論證以後。
最後東西以兩百元錢的價格成交。
成交後的阿呆興沖沖地抱著東西拿到家裡一個人發呆去了。 這應該是晚清仿康熙時候的東西吧? 在回來的路上他這樣尋思著。
回到家中,阿呆就找到關於明清瓷器鑑定的權威書籍來查找晚清仿製康熙的青花瓷器有什麼特徵,看來看去讓他大失所望,竟然沒有找到他想要的內容。
經常撿瓷片和收集有許多殘缺不全瓷器標本的阿呆對瓷器總是有一種超乎常人的直覺,
但為什麼找不到一點關於這個東西的資料呢? 仿製者為了使物品有銷路經常是按圖造驥,不大可能是造出來一個市場無法辨別的東西來堵塞自己的銷路的。
康熙時期的青花,特別是民窯器很多都沒有年款,這和康熙十六年(1677年)浮梁縣令張齊仲曾經下令禁止窯戶在瓷器上書寫年款有關。 既然這個東西的底款是“大清康熙年制”,那它應該或中或晚的,而中期青花之艷麗髮色和此物又不甚符合,倒是晚期青花,呈色趨於淡雅,有的泛暈散,如果這個東西真的是官窯的話那也應該是康熙晚期青花。
有了目標,接下來的工作就好辦多了。 沿著這條路走,只要是找到有一處不符合時代特徵,那這件東西就可以直接“槍斃”了。
再也睡不著的阿呆打開電腦連上網絡百度到相關信息,拿出自己收藏到的康熙時期的瓷器標本和100倍數的顯微鏡以及相關權威書籍資料……一項一項的比對讓阿呆是越發睡不著覺了。
造型,此時器形之繁、數量之多,為前所未有,其中就提到有六方形的罐,符合!
紋飾,康熙官窯青花器主要圖案以龍、風、松、竹、梅及花卉為主,符合!
胎釉,胎質堅細,縝密似玉,修胎規整,普遍有厚重感。 器裡修胎與器外釉面基本一致,符合!
青花髮色,晚期色調由中期的濃艷青翠逐漸變為淺淡或灰暗,有的呈色不穩,出現暈散,青白釉面的青花更是多有暈散,符合!
款識,完全符合晚期康熙青花的款識寫法。
更有進一步的說明:“官窯器物口與足部加施的粉白釉,多有破泡和自然的毛邊,仿品則無此特點。”而此件器物口部粉白釉下破泡明顯,而且口沿使用痕跡明顯,也是符合!
再在高倍顯微鏡下觀察自己的康熙瓷片標本和此物件的釉面,竟發現兩者有著驚人的一致:都是氣泡大小不一,晶瑩透亮,裡面還夾雜著點點黑斑。
興奮的阿呆幸福無比地走出了屋子,天上皎潔的月亮依舊明朗盈盈,恰是一個完美無瑕的白玉盤掛在夜幕上。 微風吹拂著小竹林颯颯作響,再加上睡不著的蟲兒時不時發出幾聲低鳴,好一副夜色月竹圖。
“竹邊何人初見月?竹月何年初照人?”阿呆禁不住發出這樣的感慨,一點也沒有篡改了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其中名句的愧疚。
還有一個問題,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這件東西是有瑕疵的。 如果是官窯的話按照制度是應該銷毀的,而它沒有被銷毀,這就是不正常! 假如這一點成立的話,那麼前面所有的努力就會付之東流!
在中國古代特別是明代,御用瓷器銷毀制度甚為嚴苛,官窯燒製的相同瓷器中,只有極少數能夠成為貢品,剩下的貢餘品、試驗品、廢品等必須全部銷毀並就地掩埋,寧可不惜成本、精益求精,也不允許御用瓷器流入民間。 這個制度一直延續到清代乾隆年間才下令廢除。
“制度”這個詞語在阿呆的腦海中被仔細地琢磨起來。 但執行製度的是人啊! 既然執行製度的是人,而國人幾百年來所表現出來的執行製度彈性之大非是當代才有的現象,“鑽空子”這個詞語從唐宋元明清一路綿延下來到當代已經在國人的思想和行動中不知道被精彩演繹過多少遍了。 只要是人,甭管是今人還是古人,人性是不大可能在幾百年的時間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的。
什麼是官窯? 阿呆覺得自己應該給它下個準確的定義:景德鎮御窯廠生產出來的瓷器進到皇宮中的肯定算是官窯無疑。 可一些生產出來的有瑕疵的沒有被銷毀的流散到民間的瓷器算不算官窯呢? 如果也算那這個問題就好辦多了。
從明代的嚴格執行製度到乾隆時期的廢除,這中間應該是一個逐漸演變的過程。 也就是說,在一個被禁行為為製度所允許之前其實這個行為是已經存在了的。 那麼在這樣一個由嚴格到寬鬆再到完全放開的過程中有一些漏網之魚是一個很大概率的事件,尤其是越到後期漏網的越多。 康熙晚期到乾隆時代相隔的時間並不算長,難道這也是那麼一條“漏網之魚”?
阿呆其實不是一個愛在夜晚院子裡面徘徊著做夢的人,他寧可躺倒在床上做夢,這樣更顯得符合實際一些。 但以上的種種事實表明了徘徊者其實也是有夢可以做的。
算了,還是留著這個問題以後慢慢思考吧。 阿呆回到床上想著自己睡覺肯定能做到一個好夢,就成本而言,兩百塊錢買到這麼一個即便是高仿能仿製到這種程度的也不算虧呢,何況自己還十分喜歡。 誰知一夜無夢,估計是太累了吧。
第二天是休息日,阿呆早早地來到本地的收藏市場。 和以往不同,這次阿呆不是空著手去的,他是拿著那件青花六棱罐去的,參雜在自己的零零亂亂的幾件玩膩了想出手的收藏品中間,他要讓市場來檢驗一下自己的眼光。
市場問價的人也是零零落落,阿呆知道自己拿來的其他雜項就是綠葉,所以當別人問其他物品的時候他說的價格比市場價低了不少。 但即便這樣,砍價的人一張口就是一折兩折地往死裡砍,然後還指出這樣那樣的毛病瑕疵讓阿呆看,彷彿阿呆如果不把這個東西依照他們的價格給他們就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一樣。 阿呆也不生氣,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賣綠葉不是他的初衷,讓別人欣賞到紅花才是他的本意。
天色近傍晚,買東西的人逐漸稀少了,失去了信心和耐心的阿呆想著還是早點收攤回家吧。
這時一個老者踱著步子來到阿呆的臨時攤位前,鶴髮童顏在一身中式服裝的陪襯下顯得精神矍鑠,目光炯炯而又莊重,手裡盤著一對三棱獅子頭文玩核桃紅潤瑩亮。 好有範兒!
“這個東西什麼價啊?”老者蹲下身子直接拿起那件青花六棱罐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問道。
“我看您老的派頭一定也是爽快人,我本打算馬上就收攤了,這樣吧,咱也別討價還價了。價錢您出,合適我就賣,不合適咱就當認識了交個朋友以後再說好不好?”阿呆本沒打算賣這個東西,所以他不敢貿然要價,萬一人家答應了沒法收場。
“好!小兄弟看來也是性情中人!這樣吧,我給你出三萬,你看行咱就成交。”老者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這個價格在地攤交易品中已經算很高了。 阿呆按捺不住內心的歡喜面帶難色地說:“老人家,要不咱以後再說。我給您留個電話號碼,今天天色也晚了,光線不太好,回頭得空了您再仔細看看行不?”
“哈哈哈……”老者爽朗地笑了,“既然小兄弟不想出手,那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這東西過我眼也即我有了!”
“境界!人家這才叫收藏的真正境界!”阿呆望著老人矯健的背影在橙紅的夕陽餘暉中慢慢遠去,禁不住自己對自己呆呆地說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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