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29日 星期一

追憶一種頻臨失傳的瓷器修補工藝

 收藏界
圖1 圖1 圖2 圖2
帶鋦釘的程門花瓶
——追憶一種頻臨失傳的瓷器修補工藝
江西付玲
程門是淺絳瓷的祖師爺,得到一件程門的作品是玩淺絳瓷的藏友們夢寐以求的目標。 隨著近年來淺絳瓷熱的升溫,程門的作品價格不斷地攀高:2011年4月28日的蘇州東方15週年拍賣會上,程門父子合作的一對琮瓶,以84萬元成交。 同年10月份,在英國的寶龍拍賣會上,程門的山水瓷板以49萬元人民幣成交。 程門作品是淺絳收藏圈頂級藏家們競相追逐的對象,作為一般的收藏愛好者,要想獲得一件程門的作品,可謂難上加難。
所以當“鏟子”老李告訴我他家裡有程門的東西時,我沒當回事。 “鏟子”處於收藏的最前線,專門到鄉下去收東西。 我知道他家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去過了,即便是有程門的東西也輪不上我。 老李說,你每次給的價格都不錯,我還是願意把東西讓給你。 見他說得這麼誠懇,我就去了他家裡。 老李從床底下摸出了一廢報紙包裹著的東西,打開一看果然是程門的一個瓶子。 只可惜瓶子破了,用鋦補好了。 儘管如此,還是讓我一陣狂喜。 老李報了一個價格,我覺得還能接受,沒還什麼價就把瓶子抱回了家。 幾天后在市場上見到老李,他說有好幾個他的客戶都在抱怨他,說沒把東西先給他們看。 這些客戶其實都是我熟悉的藏友,他們經常嘲笑我買東西不會講價錢,是個“冤大頭”。 現在想想,這個“冤大頭”其實不冤,不然的話,這只程門的瓶子也到不了我手上。 收藏蘊含著世理,得失是瞬間的事,但總體還是要趨於平衡的。
图3 圖3
這只瓶子高24厘米,雖然沒有年款,但從胎釉和彩料來看,是程門早期的東西。 作品名為“碧梧消暑”(圖1):一位老者手持蒲扇在一棵大樹下納涼,神態悠然自得(圖2)。 瓶子有幾道沖(圖2、3),還好不缺“肉”,每道沖的兩端用銅鋦釘補好(圖4、5),這樣的鋦釘一共有六個。 一般的瓷器都是用鐵鋦釘修復,很少見到用銅鋦釘的,足見瓶子原先的主人對這件東西的愛惜。
图4 圖4
图5 圖5
這些鋦釘分佈在瓶身上,並不覺得難看,相反地倒有一種特別的味道。 翻 閱由馮先銘先生生前彙編的清宮造辦處檔案(見《中國古陶瓷文獻集·上集》),看到乾隆皇帝對待有缺陷的陶瓷器的態度,現舉例一條:“乾隆九年五月十一日司 庫白世秀、副催總達子來說太監胡世傑、張玉成交成窯天字罐二件,一件釉水不全。傳旨:著將缺釉水的天字罐一件交唐英補釉,如補得補好送來,如補不得不必 補,仍舊送來。欽此。”李敖在其著名的小說《北京法源寺》裡寫到譚嗣同用鋦接過的陶瓷臉盆洗臉,由此引發了一大段感慨。 李敖認為,在農業時代,因為窮困該報廢的不報廢,惜舊、戀舊、對舊發生感情,以至到後來有能力換的東西也不更換,變成了一種阻絆歷史前進的生活習慣和社會制度。 李講得固然有道理,可是也不完全這樣。 乾隆皇帝總不至於窮困吧? 任何珍玩他都有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能力,如此這般呵護殘缺的瓷器,或許更多的是出自惜物之情。
鋦子在古代很盛行,可如今快要成為失傳的工藝了。 鋦碗匠先用繩子固定碎片,再在接痕兩側的鑽眼部位,抵緊鑽桿,來回拉動小弓,然後將鋦釘嵌進釘眼,仔細錘實敲緊,最後塗上糯米漿和骨膠。 價格依據鋦釘的材質、大小而定,黃銅的比鐵的貴,大的比小的貴。 由於鋦釘是從器物的外壁嵌進去的,同時又不穿透內壁,所以碗內不見釘痕,盛湯盛水不漏。
其實在過去,鋦瓷不僅僅是為了修復瓷器了,鋦瓷本身成了一種裝飾。 明清時代,有些人開始把品相完好的紫砂壺特意裝上豆子,再倒入水撐裂,請鋦匠鋦好,有時還要鋦出特定的圖案來,以此來把玩和炫耀。 明末時的周伯高就是這樣的人,他在《過吳迪美朱萼堂看壺歌》中說:“供春、大彬諸名壺,價高不易辨。予但別其真,而旁搜殘缺於好事家,用自怡悅。”看來,玩殘壺的人自古就有。 當你把一把新鋦的紫砂壺,養到鋦子和茶壺融為一體的時候,看到壺上的鋦子成為壺本身一部分的時候,那時的鋦釘給紫砂壺所平添的幾分古樸,就別有一番韻味。
回過頭來觀賞這只程門花瓶,竟然覺得上面的鋦釘成了作品的有機組成。 因為它們承載著歷史的滄桑,向人們訴說著歲月的磨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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